2011年8月13日星期六

(明)夏完淳〈獄中上母書〉

獄中上母書
明 夏完淳
白堅箋校《夏完淳集箋校》上海古籍出版社一九九一年版錄入,參以《夏內史集》上海 商務印書館 民國二十八年版整理。)

  不孝完淳,今日死矣。以身殉父,不得以身報母矣。痛自嚴君見背,兩易春秋,冤酷日深,艱辛歷盡。本圖復見天日,以報大仇,恤死榮生,告成黃土。奈天不佑我,鍾虐明朝按:一本作「先朝」。),一旅纔按:同「才」。)興,便成齏粉。去年之舉,已自分必死,誰知不死,死於今日也!斤斤延此二年之命,菽水之養,無一日焉。致慈君託迹於空門,生母寄生於別姓。一門漂泊,生不得相依,死不得相問。今日又溘然先從九京,不孝之罪,上通於天。

  嗚呼!雙慈在堂,下有妹女,門祚衰薄,終鮮兄弟。一死不足惜,哀哀八口,何以為生!雖然,已矣!之身,父之所遺;之身,君之所用。為父為君,死亦何負於雙慈!但慈君推乾就溼,教《禮》習《詩》按:一本作「教《詩》」。),十五年如一日。嫡母慈惠,千古所難。大恩未酬,令人痛絕。慈君託之義融女兄,生母託之昭南女弟。

  死之後,新婦遺腹得雄,便以為家門之幸;如其不然,萬勿置後。會稽大望,至今而零極矣。節義文章,如我父子者幾人哉!立一不肖後,如西銘先生為人所詬笑,何如不立之為愈耶!嗚呼!大造茫茫,總歸無後,有一日中興再造,則廟食千秋,豈止麥飯豚蹄不為餒鬼而已哉!若有妄言立後者,且與先文忠在冥冥誅殛頑嚚,決不肯按:一本作「敢」。)捨!

  兵戈天地,死後,亂且未有定期。雙慈善保玉體,無以為念。二十年後,且與先文忠為北按:一本作「出」。)塞之舉矣。勿悲,勿悲。相托之言,慎勿相負!

  武功甥將來大器,家事盡以委之。寒食盂蘭,一杯清酒,一盞寒燈,不至作若敖之鬼,則吾願畢矣。新婦結縭二年,賢孝素著,武功甥好為我善待之,亦武功 陽情也。語無倫次,將死言善。痛哉,痛哉!

  人生孰無死,貴得死所耳。父得為忠臣,子得為孝子。含笑歸太虛,了我分內事。大道本無生,視身若敝屣。但為氣所激,緣悟天人理。惡夢十七年,報仇在來世。神遊天地間,可以無愧矣!按:此為五言古體。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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